“好奇心是科学工作者产生无穷的毅力和耐心的源泉。——爱因斯坦”
他出了神一般凝视了这句话片刻,便不舍地合上手中的书本,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颈处传来阵阵酸痛,稍微转一下脖子都能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居然已经到十一点半了,也就是说,从他翻开这本书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半小时。此刻,书桌前的那扇窗外,远处那原本五光十色,甚至令人有些眼花缭乱的点点灯火,也随着这座城市中劳顿了一天的人们一起沉沉睡去了。唯有那轮玉盘般洁白的当空皓月,和散落在天幕中忽明忽暗的繁星,依旧用它们那柔和的光芒静静笼罩着这座熟睡的钢筋水泥丛林。
的确,正是好奇心在驱使着人类一步步前行,哪怕探索未知世界的道路上布满不可预见的艰难险阻和坎坷荆棘,就如同此时此刻屏息凝望着这片浩瀚星空的他一样。谁能想到,短短一百年以前,人类还只是一群停留在地球摇篮中的,宇宙中文明的婴孩,而今天便已经能够触摸到太阳系最遥远的行星。一群拥有着最强烈的好奇心和最前卫思想的科学家们团结在一起,用火箭和空间站甚至是空间航天器转移平台,将一座座检测站送往了星空的每一个角落,而自从这个名为地球防卫军(TDF)的组织成立之后,沉睡于地球摇篮中的人们才幡然醒悟:自己在宇宙中的存在并不孤独。
友谊计划,无疑是这个世纪,不,是人类历史以来最为宏伟的壮举,经历了几十个世纪的漫长等待,从传说到现实,人类终于发现并认识了这些散落在莽莽银河之中的邻居。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便从这些回忆和畅想中脱离了出来,比起完成这些留名青史,完全可以被传颂万代的成就的全人类,他只能算是其中最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失败的一个个体了。
台灯边的手机冷不丁地振动起来,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打来的,那个满脸横肉,整天往脸上贴着黄瓜的女人,总会选择这种极其微妙的时间点对他来上一通令他猝不及防的电话轰炸,用他此生所听过最恶毒的咒骂狂轰滥炸一遍,顺便让他补一下上个月的房租。
他看也没看边挂了电话,随后拉开抽屉,将那本书放进去,一枚小巧而精致的TDF识别章被挤到一边,而他似乎没有投以哪怕一点点注意。他得早点休息,才有充足的精力来迎接下一个早晨。
一个新到来的,却没有丝毫改变的早晨。
“……现有的人类进化理论并不是完全没有缺漏的。仅仅因为没有捕获活体,学术界就一直不愿意承认这种生物的存在,但是现在,我们有DNA证据证明这种动物和人以及大猩猩这种灵长类动物的亲缘关系………”
台上的他连珠炮一样地列举着能够证明自己观点的一切证据,还不时地在身后的白板上利索地写下一行又一行文字,而台下来自各个大学或是研究院的听众们却像是在看一出马戏一般,带着漫不经心甚至是略带戏谑的表情看着台上热情洋溢的男子,如此一来,谁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戴着墨镜倚靠在报告厅大门边的女子。
身着一身灰色风衣的她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夹,看起来颇为干练,不过,报告厅里没有一个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女子瞟了一眼门口的展板:关于可能存在的直立人形生物的专题讨论。她不由得轻声嗤笑起来:大脚怪,这种东西几乎就像大人编出来吓小孩的东西一样,暂且不论真假,这一群人,即使他们丝毫不相信这种生物的存在,却仍要装模作样地坐到一起来,听着自己的对手在台上口若悬河地讲述着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证据和资料,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抱歉!我想打断一下,张靳泽教授,你确定,你所列举的关于巨猿的化石证据真的能够证明这种生物存在?大家都知道这些猴子已经灭绝至少30万年了。”
面对这名提问者的刁难,张靳泽并没有显得多诧异,毕竟房东那堪称惊天动地的河东狮吼他都习以为常了,即使他已经听到了台下某些人掩盖不住的笑声,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您的这个问题确实很不错,不过也不怎么靠得住,被认为已经灭绝6000万年的腔棘鱼上个世纪才又被发现了,跟6000万年比起来……”“好了好了,张教授,我们已经知道您的口才确实很厉害了,那请问您除了这些影像证据和毛发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实质性证据,比如标本,能够证明你的观点吗?”
第二位学者的发言就像给全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原本充斥着窃窃私语声,交谈声甚至还有嬉笑声的会场瞬间便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板上都能听见。
“………没有,现在全球范围内还没有任何具有科学研究价值的标本或者活体被发现。”
这话一出口,张靳泽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正如他预想的那样,纷纷起身离座的专家和学者们再也不对他们的态度做出丝毫的掩饰,颇为刺耳的大笑和“去找你的罗杰•帕特森(全世界第一个于1967年拍的大脚怪影像的美国人)吧!”治疗的呼声不绝于耳,原本座无虚席的报告厅刹那间就空出来了一大片座位,仅仅只过了两分钟,整个报告厅就只剩下了在讲台上一言不发的他自己。
好吧,这完全就是在意料之中,就如同之前的那些报告会或者讨论会一样,或许他们只是没吃饱早饭正赶着去加餐呢,没什么好沮丧的。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顺带着往出口看了一眼。
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隐约能够听到的,低沉的滚滚雷声穿过那长长的走廊,在这偌大的报告厅里回响。
冰冷的雨,牵起了线一般从灰暗的空中落下,毫不留情地将一切没有遮掩的物体来不及躲避躲避的行人淋得浑身湿透,大门前的屋檐上,水珠汇成的瀑布倾泻而下,在人行道上打出一片片盛开的水花。风似乎也是在嘲笑他的窘迫,裹挟着水雾从那道瀑布里面呼啸而来,让他那本就皱皱巴巴的衣服更加难看了。
张靳泽无奈地擤了擤鼻子,接着又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下,他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可就遭了殃,右手肩上的那个大袋子被他刚刚那一耸肩一下子就滑到了他的肘弯处,原本就不堪重负的拉链这下可彻底罢工了:书本,衣服还有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倒了一地。周围的路人纷纷向他投去惊奇又略带同情的目光。
“…也许是该考虑重新买个包了…”
张靳泽苦笑了两声,弯腰去拣满地的杂物,然而,正当他俯下身去的那一刻,两双靴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张靳泽教授?”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我是,有事吗?”“有人想要和你谈谈。”
张靳泽抬头望去,透过大门外的那层雨帘,他隐约看到了一辆灰色的SUV。刹那间,猜到了来者身份的他目光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哐地一声拉上车门之后,他这才有了空闲来抖落身上的雨水,而在他的左手边,刚刚出现在报告厅门口的那位年轻女子似乎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刺得他如芒在背。
然而,她却并没有出声,直到他好不容易整理好乱糟糟的衣服,她才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这个人是你吧,教授?”
张靳泽微微瞟了一眼,上面一共有五个人,都穿着右胸前印着TDF标识的白大褂,他们全都围着一个硕大的解剖台俯身看着什么东西,而毫无疑问,被剩下的四个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男子,正是两年前的他自己。
“没错,那是我,不过你要是想谈任何跟友谊计划……”“那么,目前来看你还是处在脱密期内的,很好,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是TDF亚洲支部的外勤调查科主任,我叫苏雯芝。”
直到这一刻,她才摘下了自己的墨镜,而被茶色的镜片遮挡住的,竟是一双亮绿色的眸子。“行吧,苏主任,不管您怎么说,我想强调一点,我不想再和友谊计划扯上任何……”“哦,你完全没必要反应这么激烈,教授,我可没准备让你接着去干两年前的工作。”
这句话让他感到一股恶寒袭来,埋藏在脑海最深处的一幕幕如同慢放的电影胶片一般闪过,张靳泽不禁打了个寒噤:“…行吧,长话短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我想给你一份工作,或者,准确一点,是TDF本部邀请你归队。”“归队?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不会是想劝说我归队这么简单的事情吧,我姑且问一句,你说的工作……”“你的老本行,古生物研究。”
苏雯芝那双翠绿色的眸子仿佛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动摇一般,带着些许微妙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确切点说,是古生物解剖,我相信你肯定轻车熟路。”“…抱歉,苏主任,我对这份工作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我想我还是就此告辞吧。”
张靳泽说罢便拉开了车门,裹挟着雨雾的冷风呼地一声便灌了进来,然而,苏雯芝却依旧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告辞?回去补交上个月的房租吗?还是去申请新的研究经费?”
这番话直接就让他僵在了那里。
“我知道,教授,外面那两个旅行包里面就是你全部的家当了,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地选择的。”
张靳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扭过头去,而她正把一个褐色的档案袋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你需要知道的东西。还有你的机票,签证,所有你用得上的证件全都在里面了。”
他伸手接过那个档案袋,还没来得及打开细看,那辆SUV便已驶离了停车位,在倾盆大雨大雨中逐渐远去了。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不是真如苏雯芝所说的那般明智,与其回到友谊计划当中去,他宁愿继续过这样居无定所甚至饱一顿算一顿的日子,不过…
档案袋里面是他的TDF特勤研究员身份卡,还有一张从北京大兴飞往慕尼黑的机票。
嘛,好像也不是个坏主意
起落架着地时的震动猛地将张靳泽从睡梦中惊醒。舷窗外,跑道边草坪上的指示牌和航标灯正飞速掠过,轰鸣了一路的引擎也终于逐渐平息下来了。
经过了整整23个小时的旅途,跨越了几千公里的距离,他从北京大兴国际机场起飞,在广州、阿姆斯特转机两次后,总算是抵达了慕尼黑的丹弗朗茨约瑟夫斯特劳斯机场。总共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加上颠倒昼夜的候机,让他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岁一样,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每一条肌肉都在用酸胀和疼痛向他抗议,更别提那种仿佛在每根神经上游走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刺痛感了。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这一堆事情给全部扔在脑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冲进走出机场后看见的第一家啤酒馆,点上一杯纯正的德国黑啤酒,就着图灵根香肠喝他个昏天黑地。
然而,很可惜,这一切只能是他的幻想,前来接机的TDF慕尼黑分部的人早已在机场出口等候多时了,等他拖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从行李领取点挪到国际旅客出口,几名穿着西装的男子二话不说便接过他的东西,接着便带着他登上了在停车位上等候多时的那辆“猎犬”巡逻车。
“哟呵,又见面了,教授。”
还没来得及坐热后座上的垫子,苏雯芝的所有就从对面传来,只不过这次,她不是和上次一样独自坐在那里了,张靳泽定睛一看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正在低头翻阅着一张张照片和报告书的女子。在德国看见熟悉的东方面孔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正因如此,张靳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头发深棕色的头发干练地在女子脑后被绑成一束马尾,额前和耳廓后的几缕碎发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那姣好的面容:吹弹可破,白如凝脂的肌肤,浓密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褐色双瞳,高挺的鼻梁和涂着淡淡口红的樱唇,让她看上去就如同“冰山美人”这个词的标准模板一般。张靳泽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肩上,令他有些惊奇的是,她胸前挂着的是外勤调查科的识别身份牌,身上却穿着的却是TDF的制式军装,文职军官?看起来不太像,可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婀娜的身姿实在无法让张靳泽把她和作战人员联想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苏雯芝神秘地笑了笑:“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从亚洲的北京支部调来的杨筱妍,她是和你一个组的,是我们顶尖的古文字学家。”
听到这里,埋头翻阅着资料的女子这才抬眼看向张靳泽:“你就是那个古生物学家?”“是,幸会,杨小姐。”“久仰啊,教授,话说回来,我觉得您对于类人直立生物的研究挺有意思。”
张靳泽脸上的笑容直接就僵在了那里,两天前的尴尬场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嘛……也就是一点个人的浅薄之见,没什么特别的,肯定不会有这次的任务更吸引人吧?”
熟料,听到这话的杨筱妍立刻错愕地抬起头来看向苏雯芝:“主任,你该不会也什么都没告诉他吧?”“…很遗憾,这不是我能够做主的,具体的信息只能到了基地才能告诉你们。这是何志成参谋的直接命令。”
何志成,这个名字让张靳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对这位友谊计划的坚定支持者他实在没什么好感,两年前的一些回忆又开始在脑海里闪现:冰冷的解剖台,带着磁性的裹尸布,和那具冰冷的金属棺材……他迅速摇了摇头,拼命压下让他头疼的记忆:“军令如山啊,看来只能到了基地再一睹为快了。”
TDF慕尼黑支部作为欧洲地区最大的行动基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地球防卫军在欧洲的神经中枢,这座深埋于整座大山深处的建筑群堪比美国的夏延山军事基地。眼下,苏雯芝,杨筱妍和张靳泽三人正坐着高速运行的电梯向着地底深处前进,飞速下降带来的那种轻微失重感让张靳泽稍感不适,但比起这一些东西,越来越强的好奇心正想猫爪一样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
整件事发生得太快了,从被重新召回到现在只过了短短两天,但是,他已经明锐地察觉到了这个项目的非同寻常:首先,TDF在欧洲各个支部的人才可谓是一抓一大把,明明可以就近调派人手,却选择了从遥远的亚洲不辞辛苦找来他和杨筱妍,甚至丝毫没有顾及他对友谊计划的反对态度。其次,友谊计划之前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关于地外生命的探索和研究,虽然不知道这个项目是否和友谊计划有关联,但大费周章从世界各地集结研究员到欧洲来,肯定不是研究外太空的事——毕竟地外生命的研究基本上都是在这个中国和日本的各个支部完成的。
再然后,就是他在基地中注意到的事情了:不仅是古生物学家,古文字学家,大量的物理学研究员和化学研究员也出现在了基地里,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记着,刚刚从这个电梯里面出来的人的工作服上有一个黄色的标志,那是只有涉及辐射和核能相关研究的研究员才会佩戴的标志。
“好了,两位,你们马上就要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防卫军的最高等级机密,我们会没收你们身上所有能够连通外部网络和拥有一切通讯功能的设备,当然,你们看到的一切也只能停留在这个楼层,不得以任何形势外泄。”
张靳泽和杨筱妍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而就在这时,电梯停下了,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显示屏上的数字:B25,地下25层。
究竟会是什么?他们大费周章从世界各地集结如此多的人力,到底是为了这地底深处的什么东西呢?
他不知道答案,也根本猜不出任何东西,他看着电梯门在自己眼前缓缓打开,前方昏暗的走廊里,一股冰冷的风迎面袭来。
跟在苏雯芝背后,他没有说话,只是向着那黑暗的走廊迈出了通往未知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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